開往春天的列車已經在路上
2020-04-13 15:37:08 來源:人民日報海外版
一
列車飛馳穿過江漢平原,300公里后,在武漢扭頭向北。每逢節假日,我總會乘坐這組高鐵從老家宜昌返回北京。窗外的風景被快速行駛的列車裁剪成無數幀畫面,讓我應接不暇。近處的樹木、電線桿倏地一晃而過,遠方的村莊、農田則緩緩地后退。我看著尖頂房變成平頂房,彎腰的稻子變成筆挺的麥子,蒼茫的華北平原在視野里無限延伸……列車減速,紅磚綠瓦的建筑與高樓大廈交相輝映,終點站北京到了。
這趟旅途大約花費7個小時的時間。對于許多人來說,或許并不算短,但在沒有高鐵的年代,我從老家去一趟北京得花上一天一夜。大約是在20年前,母親帶我來北京旅游。那時,綠皮車里塞滿了人,除了坐在座位上的,還有站在過道的,靠著行李的,蹲在洗手池旁的,他們或聊天、或打瞌睡,或木然地盯著窗外。即便如此擁擠,列車員仍會推著小貨車在狹窄的過道里來來回回,一邊用標準的北京腔說“挪一挪腳來”,一邊拖著長長的聲調有節奏地叫賣。每到這時,我便會用渴求的眼神看著媽媽,示意她買點好吃的,不過大多以失敗告終。但是沒關系,每到一個小站,站臺上還會有許多推車售賣食品的小販圍過來,也不用下火車,從車窗把錢遞出去就行。他們大多賣些玉米、鹵雞蛋、花生、牛肉干之類的食品,夏天也有賣冰棍兒的。到了夜里,車廂里聊天的人少了,燈也關了,我只好躺在硬硬的臥鋪上,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陌生人的鼻息甚至是如雷的鼾聲,在列車哐當哐當的聲響中,漸漸入眠。
二
十多年后,京廣高鐵全線開通,從北京到廣州鐵路沿線的城市都接上了這條快速通道,潔白的“子彈頭”沿著東經110°~115°發往2000多公里外的廣州,一天內即可往返。幾乎同時,我的家鄉也修好了直通武漢的動車軌道,從宜昌到武漢原本5個小時的車程被縮短為2個小時。第一次坐動車去武漢上學是夏末,我帶著一個30寸的大行李箱,手里拎著兩個行李包,隨著人流擠上了動車。棕色的軟座,封閉的空調車廂,比起過去干凈舒適了許多。不過人依舊不少。一陣騷動后,人群漸漸安靜下來,各自坐下。我望向窗外,連片的水稻已經青黃相接,溫柔地泛起稻浪,再過一兩個月,它們就要迎來收割。動車飛馳,我想起了鐵凝小說《噢!香雪》里的那輛火車,想起香雪跳上火車時的勇敢。大約快抵站時,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金屬摩擦聲響,“快看,這是長江!”坐著的人把頭扭向窗外,站著的人則屈身貼近車窗。我也和他們一樣,十分激動。那一刻,列車正在公鐵兩用的武漢長江大橋上飛駛,橋頂是汽車和行人,橋下是宏闊的滔滔長江,江面霧氣飄渺,令人心潮澎湃。這算是我第一次認真觀賞長江。之后每一次途經,我都會想起這次“橫跨”長江的情景。
后來,火車的路線越來越長,速度越來越快,也把我送往遠方繼續求學、工作。以前需要花費幾十個小時才能到的地方,在高鐵時代,變得天涯咫尺。如今,越來越多人喜歡選擇高鐵出行,新聞上說,截至2019年底,全國鐵路營業里程達到13.9萬公里以上,其中高鐵3.5萬公里。中國3.5萬公里的高鐵線,幾乎接近赤道周長。更重要的是,列車的意義也不再局限于工具層面。
三
2018年我曾坐S2動車去延慶,這是北京的一條城際鐵路,途經居庸關長城、青龍橋站和八達嶺。每到3月中下旬,北京氣溫回暖,居庸關長城兩邊漫山的櫻花、桃花和杏花就漲紅了臉憋足了勁兒,含苞欲放。我去的那一回,粉白色的杏花開得正盛,一團又一團,鋪滿了山坡和山谷。盡管山林尚未全部翻綠,但看上去有一種剛毅的美感,與蜿蜒的長城相映成趣。列車穿越在居庸關長城溪谷間的花海中,由于是在山間,時速并不快,我坐在窗邊靜靜觀賞,不時拍下幾張春光。
列車行駛到青龍橋站,車尾會變成車頭,以“人”字形折返式爬坡。聽說這是當年詹天佑修建京張鐵路時最為艱難的路段,由于這段路坡度實在太陡,最終采用了“人”字形鐵路,在極其艱苦的環境下完成了修建。窗外繁花依舊,我不禁出了神,遙想100多年前,這里又是怎樣的景象。
于列車之上讀風景、讀歷史、讀人生,列車的意義因此變得更加豐富。列車載著我去往全國各地,而每一次乘坐,都有新的體驗。從綠皮車到普通特快再到高鐵,這些年,我看到一個個“高鐵旅游圈”形成,綠水、青山、花海和名勝古跡被“和諧號”“復興號”像串糖葫蘆一樣連接起來;看到“一日閱盡江南景”成為現實,“快旅慢游”成為新常態;看到家鄉與異鄉的距離不斷拉近,朝發夕至成為平常。沿途風光無限,坐火車或是坐高鐵出行本身,也成為一件快樂的事。
春又來到,開往春天的列車已經在路上。(何欣禹)
關鍵詞: 開往春天的列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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